姐姐

 

那是个脖子上挂着钥匙的女孩

每一道木门都能打得开

只是打开这山门

足足四十年

她是个躲在牛圈门外哭泣的女儿

天都黑了，那头淘气的牛犊

却摔下陡峭的山箐

这是个有两个孩子的女人

男孩叫佳佳，女孩是熙熙

洗他的白袜，扎她的头发，编织着

家的童话，却吞咽辛苦日子里的泥沙

 

没有疤痕藏得住痛

其实我摔得并不疼，比起

割猪草的镰刀划过你的手指

没有手指握得住风，其实

躲到门后就忘了为何争吵

比起，你明占着理却失声哭泣

 

一刀一刀地把清晨剁成碎片

阳光把灶台的烟缠拉上丝帘

瘦小的身体里装得下村庄的指望

那么高的锅灶，要手臂一样的扫锅把

那么空的山，要给牛戴上铸铁的铃铛

那么茂盛的蒿草，要一把蝉声唱晚的镰刀

那么鲜嫩的野菜，要一只唱着歌谣的竹篮

那么清的马龙河，要一支藏得下溜滑的篾笼

 

姐就是半个娘

你吃鸡蛋清，我吃鸡蛋黄

咬开水果糖，一人含一半

手拉手趟过那马龙河

把腰弯成逗号，一步一捱石头坡

步一步丈量山的高度

谁说蜗牛不会奔跑

求学的路就是我们的马拉松

马道山那搜肠刮肚的山风,

总往裤脚里钻，瑟瑟发抖的小火盆

也是个怕冷的孩子

烟炼得睁不开眼的集体伙房

夹生的米饭泡瓜汤

虱子窝里的土基墙

煤油灯是那低凹处的灯盏

瘦弱的肩膀挑着五彩的梦想

三丘田的蟠桃

贾拉箐的马冬铃

笑山凹子的甜菜

石榴树平掌的牛肝菌

坐鬼岭岗的纹毛树

公家田梁子的断石坟

没有过不去的沟沟坎坎

没有到不了的山谷箐深

山水有魂行路有伴

姐就是半个娘!

 

童年歌声今犹在

杨柳树再没有谷黄

龙滩田水枯竭荒草长

桐子树浆吹起的泡泡装着太阳

苦刺花依然把春天开得我行我素

朗天厚士里道不尽人生短长

 

油菜花还在热浪中歌颂着倔强

热腾腾的牛屎里屎壳郎正忙

扫锅把,甩不干生活的油渍

围腰布无法挽留各自奔忙

话留三寸、事让三尺、待人三丈

情如纸，世如棋，人间不过三丈三

只有母亲可以唤回失落的魂

第一声，叫得你委屈辛酸一巴掌

第二声，叫得你知冷知热小心肝

第三声，叫得你胞衣秭归回头望

作者：苏友仁（双柏县文化馆工作人员、 2003年12月参加工作）